触及温瑾昀那双平静如渊的眸子,裴护目光骤冷。
    “滚远些!”
    他不能让外人看见公主犯病的模样。
    哪成想,温瑾昀不仅不恼,反而非常好心地毛遂自荐。
    “本官略懂医术,有一法子可缓解公主的喘症。”
    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那神色痛苦的少女身上。
    她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泪住,干净澄澈,纯真与媚惑浑然天成地相融,寻常人只一眼就能被勾了心魂。
    温瑾昀清心自洁,从容问道。
    “公主,是要服药,还是要臣诊治?”
    慕辞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红着眼眶,气息微弱地哭道。
    “要……要太傅哥哥……”她眼尾泛红,晕开一片绯然。
    公主发了话,裴护只能将人交给温瑾昀。
    他压着声音,冷声警告。
    “公主若有个好歹,你温瑾昀性命难保。”
    他杀气甚重,由于担心公主,眼眶已然泛红。
    救人要紧。
    温瑾昀没有和裴护多说什么,直接抓起少女的手腕,虽然隔着好几层衣袖,还是能感觉到那截腕子的纤细,仿佛不需要多少力气,就能将其折断。
    这般脆弱的公主,偏生不是个安分的。
    温瑾昀修长的手指顺着她手腕往上,找准了她腕上两寸的穴位。
    而后,轻轻一按一压。
    来回不过片刻,少女的脸色便渐渐好转了。
    她虚弱无力地靠在圆柱上,额间沁着细汗,吐气如兰,寂静可闻。
    温瑾昀向裴护伸手,“药。”
    单单一个字,不冷不热,却透着几分命令的口吻。
    见公主脸色变好,裴护莫名对温瑾昀产生一丝信任,是以,他二话不说,直接将药丸倒在温瑾昀手心。
    慕辞一看到药,立马往后缩,全身上下充满抗拒,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小团。
    “拿走!我不吃!”她惊呼,直摇头。
    “公主尝尝,这药不苦。”
    听到男人那清朗富有磁性的声音,慕辞半信半疑地抬起头来。
    或许是他生得好看,性子又温柔,看起来也比旁人聪明的样子,是以,他的话,总多了那么点说服力。
    慕辞大半张脸都藏在大氅中,露出那双漂亮似猫儿的眼睛,防备地看着温瑾昀。
    “你骗我,药怎么可能不苦。”她的声音带着些微沙哑,像猫爪子一般挠人。
    裴护就看着温瑾昀睁眼说瞎话。
    药自然是苦的。
    不管他怎么哄,公主都不会吃。
    他倒要看看,这个温瑾昀能有什么本事。
    温瑾昀清俊雅净的脸上浮现云淡风轻的坦然。
    “公主,臣从来不骗人,不信,你尝一尝,这药没有味道。”
    慕辞两只手依旧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身体呈现防御状。
    在温瑾昀那信誓旦旦的保证下,她才将脑袋往前倾。
    在裴护讶异的目光中,她无所顾忌地低下头,伸出一点粉嫩的舌尖,迅速地舔了下药丸。
    温瑾昀眉心微拧,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却僵硬得没有任何动作。
    两人距离很近。
    慕辞舔了一口,好似确实没有尝出任何味道。
    她那漂亮的眸子瞬间睁大,不可思议地抬眼看温瑾昀。
    “你把药变得不苦了!”她说这话时,两眼扑闪,显出几分崇拜之意。
    温瑾昀看着她说话时隐约露出的舌尖,以及她眸中隐而未现的狡黠时,竟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或许不该多管闲事,答应好友照拂安阳公主。
    “臣麻痹了公主的味蕾,是以,并非药不苦,而是公主暂时尝不出苦味。”
    慕辞还是不太信似的,但直到吞下那颗药,也没说一声苦。
    裴护眯了眯眼,眸中泛着危险的光芒。
    “温太傅,公主之病症……”
    不等他说完,温瑾昀淡然一笑,气度不凡地说道。
    “本官从未来过此处。
    “但这游廊穿堂,风雪甚大,公主体弱,还是移步为好。”
    只是举手之劳,温瑾昀并未放在心上,更加不求回报,只是为了履行友人之托。
    因此,他来时淡然,离开时同样不惊起一丝波澜。
    看着他的背影,慕辞褐色的眸子泛起一丝似有若无的讥讽。
    她的手拂过方才温瑾昀按压过的所谓穴位,舌尖在口腔里卷了一圈,眼中盈满戏谑的调笑。
    “呵,天启国百年一遇的奇才,九岁探花郎,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蠢东西。还以为他的医术有多高明呢,结果连穴位都找错了。”
    裴护目光复杂地望着廊上的少女。
    所以方才是在试探温瑾昀吗?
    难怪,公主明明不怕药苦,方才却怎么都不肯吃药。
    而与此同时,已经走出抄手游廊的温瑾昀,回想少女那双狡黠的眸子,薄唇浮现一丝无奈。
    小小年纪,演技倒是不错。
    ……
    灵堂内,一小厮找到李谦,在他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闻言,李谦当即变了脸色。
    后院偏僻处。
    李谦拽着李蓉儿的胳膊,一脸不悦。
    “不是让你安心养胎吗,到这儿来作甚。”
    李蓉儿美丽的小脸浮现一抹哀伤。
    “三郎,我就是想来送公主最后一程,今日她出殡,我实在坐立难安。”
    见她如此良善心软,李谦责备的话语都吞了回去。
    他轻拍她肩头,安慰道。
    “我跟你说过了,不要多想。华裳一时想不开,自己跳的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只需要安心把孩子生下来……”
    “可我就是难过,这几天总是梦到公主,三郎,你让我给公主上柱香吧。”李蓉儿切切地望着李谦,那双眸子含情脉脉,尽显妩媚。
    李谦看着那张和慕卿卿有几分相似的脸,语气不自觉地柔和。
    “这不合适,你现在没名没份,没法给公主上香。听话,回去吧,我明日就去看你。”
    “三郎,我让你为难了。那天要不是为了救我,公主也不会误会你……”
    李谦脸色一沉,严声警告。
    “好了,那件事休要再提。”
    “好,我都听三郎的。”李蓉儿见好就收,话锋一转,“三郎要不要摸摸孩子,都说这胎是个儿子呢。”
    两人享受着着片刻的幽会时光,浑然不觉,暗处藏着人。
    慕辞站在游廊拐角阴影处,听着那二人的对话,漂亮的眼睛里浮现一抹冷色。
    李谦和李蓉儿温存了一会儿,便让人将她送了出去,免得被人看见。
    这之后,他低头整理衣襟,重新返回灵堂。
    慕辞倚靠在墙边,一脸娇俏地抬头仰望落雪的天空,嗓音清清冷冷。
    “阿护,坏事做多的人,会断子绝孙吧。”
    裴护面具后的眸子泛着凉意。
    “公主说的是。”
    “话说回来,我还挺好奇的,如何肯定那一胎是儿子还是女儿呢?”她目光下移,从天际到裴护那张冷峻的脸。
    在少女的注视下,裴护沉声道。
    “剖开她的肚子,就知道是男是女。”
    慕辞呵哧一笑,两眼弯弯似月,带着那颗泪痣格外妖冶绽。
    “阿护真会哄我开心。但是,华裳皇姐死前的绝望和痛苦,我也想让她尝尝看呢,所以这次,我想慢慢玩。”
    她看向通往灵堂的路,笑意渐渐褪去,笼罩了一层冷然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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