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婚!
小茶几上的白沙糖装在黄蝴蝶一般大小的纸袋里,一袋袋在托盘里组成一个太阳温馨的图案。
他拆开小纸袋,倒入兑好的牛奶咖啡中,这里的白沙糖与任何超市购买的沙糖有所不同,是那样细小柔腻,但绝不是粉末,在倒入的过程中,看得见沙糖一颗颗、针尖般闪着晶莹的光泽。
传家的一举一动,雪花般悄无声息地飘进钰锁的眼帘,她等传家完成了调配咖啡的整个过程,才拿起面前包装成果冻形状的牛奶,依照着传家的葫芦样子画着瓢,兑好咖啡,加入白糖,用勺子细细搅拌着,优雅而享受的样子。
一勺入口,香甜细腻如丝绸般的感觉,缓缓滑过喉道。钰锁第一次喝咖啡,就喜欢上了这种浓香扑鼻、甜蜜如丝的美好感觉。
传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犀利的目光充满一种野性的温情,他结合了金菊、得根的精明与锐利,生活的磨砺又使这种凛性深藏不露。他盯着她,她喝咖啡的样子性感极了,嘴唇微微启开一条缝,鲜红的舌尖红梅一般探出头,与唇并排着轻轻饮啜,咖啡的热气,将她的唇氤氲得花瓣一样鲜红温润,好像她轻品细饮的是一杯殷红的桃花水,而绝非淡灰色的咖啡。
传家的某种记忆一下点燃。钰锁站在胡凹湾青绿的高坡上,乌发飞扬,裙裾翩跹,飘舞得像一朵出尘的绿荷,美丽得像荒村里的奇迹。传家当时正处于不服城市水土、又渴望融入都市红灯绿火的状态,回到山村常常抱怨山村白天没屌事、晚上屌没事,总是说些不咸不淡的成人笑话以取乐枯燥无味的日子。钰锁的飘然而至,曾引起山村的骚动。大家晃动着裤裆里鼓囊囊里的家伙,羡慕而妒忌的看着传龙。尤其是女人,失衡的心理唯有将钰锁贬低得一无是处,才能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这个女人,悄悄改变了传家的命运,人生理念和追求。他在荒山野岭中曾放任自流、自暴自弃过。后来,他为这种放任自流的野蛮方式得到相应的惩罚了,他出狱那天下了车,疾步如飞想早一分钟早一秒钟投奔到家乡的水土、家乡的草木之中。他双脚被草丛一绊,倒在柴禾中。他听到父母与村人的对话了,父母是准备启程去火熘畈迎接他的。哈,他这种人也值得迎接?等父母远逝了,山风安静下来,他挣扎着站了起来,真正站了起来,不仅仅是肉体从草丛中的站立,还有一股热望从心口破土发芽的动力,尽管这动力还很不成熟,甚至是迷茫与盲目。
“当时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去干什么!但是我清楚无误地告诉自己:如果我不干出一个样子,混出一个人样儿来,我永远不再回到山村!”他喝了一口咖啡,“人,只要先有思想再配以行动,就会存在改变。”
“那,后来呢?”钰锁缺乏行动,但是个好听众。
“A省人嘛,山旯旮里的人嘛,想要在外面出人头地,身上的钱又不多,来A市当然是首选。”他说,“好在我在火熘畈待了五年,你信不信?在那儿待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我是为一个女人,为爱情坐牢,不是偷不是抢,说出来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说:“其实,哪一场战争不是为了女人、不是为了争夺我们脚下的土地?”钰锁明净狐疑的眼神,是他不用设防一吐为快的动力,“三年的牢狱生涯,为我存下了第一桶金——坚强和忍耐!当我几乎身无分文地飘流到A市时,我白天靠捡破烂、晚上睡人家的屋檐为生,无所事事的我居然在一张废报纸上,发现了一则处理牙膏的广告:由于房屋拆迁,一家牙膏厂商急于腾空仓库,急于将上百万支市价两元一支的牙膏,处理到仅为五毛的销售价格。”
钰锁安静地听着,大款不是生来而有之,而往往是在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中,寻找到机遇。
“牙膏的生意太微小太不起眼了,这么大的一笔生意居然被当成废报纸垫着等车人的屁股!”传家当即将报纸揣在怀里,找到当年的狱友,凡是在狱中打过交道、回来后正备受身边环境冷落、困惑的狱友,大家都渴望寻求一条让人刮目相看的路,所以他的举动,立即得到出狱后的朋友们的支持,大家都服他,是因为他年轻有头脑,敢说敢干,狱友不以他为耻,反而开玩笑时都叫他“情圣。”
“快手不及众人,一人有志加上众人出力,这事情就凑成了!”他说,“我带着从天南海北凑起来的钱,连夜赶回A市,承包下所有的牙膏。”
“你说,我是不是要感谢那几年的牢狱生涯?”他盯着钰锁,“如果没有这样的历程,我肯定跟父辈一样,心比天高行比地矮,大事干不了,小事不愿干。只有经过这样的磨炼,我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心才会踏实下来,才会着眼于这样毫不起眼的小事。”
满满一仓库牙膏,将有些压瘪的稍加整理,将有些破损的重新换一下包装,将有些粘连颜色互染的牙膏管托运到江水边去洗涮……传家日夜不眠地整整忙了三个多月,才将近两百万支牙膏清理一空,转手以一元一支的价格,成批转让给日用品批发商,再由他们以一元五角的价格批发或两元一支的价格零售到市场……
这笔毫不起眼的牙膏生意,转瞬就让胡传家成为百万富翁。他还掉所有借款,酬谢完他在运筹中所有给他借过钱、提过建议与信息的人,还纯赚了近八十万元。
“五六年前,有这样一笔钱,也算是一笔巨款了!我曾想过打道回府衣锦还乡好好炫耀一番,曾想过请老家所有人大鱼大肉吃喝三天,可是后来看到了姚定发的事业,才知道我不能限于小农思想,我还得在商海中博击、创新、进步!所以,后来我拥有了现在的实业。”
“啊?就这么简单?”
“是,就这么简单!事情的成功既是偶然,也是必然!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不过你要记住这一点:有了想法后,要立即付诸行动,不能陷于睡时千条路、醒来旧路行的漩涡!”
“一个失败落魄的人,对人对物会变得更尖刻苛求,而一个成功的人,更懂得感激。我开始恨自己也恨你,谁叫你那么扎眼,那么惹我?可是后来心想如果不是你钰锁,我不会陡然来到这座城市,不来这儿我一辈子就不会遇到这么好的机会;如果不是在狱中平素的锻炼,我不可能有这么干练的眼光果断的决定,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魄力义无反顾地拿下这笔生意,不可能这么吃苦耐劳、干脆利落地一口气处理好这笔生意。”
冬日清晨里的风,带着水雾般的潮气,寒冷丝毫不因本市火炉的称呼而有所收敛,有所缓和,阴湿湿的寒潮反而使这座城市的冬天显得更加阴冷。
钰锁来到集团清洁室,搓搓冻僵的双手,打开壁柜取出清洁服,再将随手携带的小包放入柜中。
“您请上二楼策划部领取新工作服!”门卫走过来,恭敬地对钰锁说着。
“什么?”钰锁失去了反应能力,她的工作服是新发的啊。
“扫地不是您干的活,你调到策划部坐办公室了!”门卫强调。
“什么?”钰锁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
“这事是集团决定的,你上二楼人事部问问就清楚了!”
天蓝色呢子制服式工作套裙、乌黑发亮的长筒马靴,衬托得钰锁的身材更加窈窕凸凹有致、皮肤更加白晳光洁,长发束在脑后带网状的大黑蝴蝶发夹里,典雅别致。钰锁在洗手间宽大的镜子前凝视良久,质地优良的布料穿在身上,让她有种细腻的沉甸甸的厚重感。
钰锁推开策划部的大门,空调温暖的气流包围着她,她脸上像擦了胭脂一般泛起薄薄的一层胭脂红,针尖般的汗珠点缀在她小巧珑玲的鼻尖。
豪华的红木地板,晶亮的玻璃格子间,既透明又神秘地包裹着一个个正在操纵电脑的慧洁而优雅的女职员们!
钰锁在这些年轻靓丽、自信而胸有成竹的新同事面前,被蜜蜂突袭一般感到了一阵自愧形秽的疼痛。不掌握这行,自然有种心虚的谦慎。
前台的明慧站起来,对钰锁微笑着礼貌地点点头:“你好!我叫明慧,欢迎你加入到我们策划部来!”然后向钰锁介绍了另外三个同事,大眼睛的青景主管网络、摄影,高挑个儿的颜良主要校对文字。通过明慧的介绍,钰锁知道了她们都是八十年代生人,有着本科学历并且都在带薪读研。她们面容娇好,皮肤白里透红,曲线玲珑,气质典雅可人。
钰锁总以为这样的人,只能是在电视上才有缘得见;面对她们,她感到了自己的卑微与渺小,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对了,还没介绍我们的陈部长!明慧责备地的点点自己的额头,带钰锁进入到另一个小套间内,只见全自动化的办公室内一个戴黑色近视眼镜的帅哥,一副白面书生的样子。他统筹内刊的所有文字、图案,把握内刊的宣传方向。他不过三十岁,却是策划部部长。
钰锁忐忑不安地走出陈部长办公室时,听到青景捧着水杯,站在颜良的格子间门口,笑嘻嘻道,这不是扫地的么?有什么通天本事一下跑到这儿跟咱们平起平坐?
颜良朝钰锁努努嘴,干活干活,少发布小道消息。
明慧领着钰锁坐进另一个整洁的格子间:“这是你的座位,这是我们李总批示专为你配制的新电脑!”指指文具箱内一排排整齐的书籍,拿出一本印刷精美的《武晨》内刊杂志说,“这是我们集团的内刊杂志,你先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联络的事情,请随时叫我!”
明慧回到了前台电脑前,灵巧的手指敲着健盘,娴熟得像在小小的黑色健盘上跳着手指舞。
钰锁呆呆地看着明慧,坐下来才发觉,她不知如何面对眼前第一次见识的电脑,她在电脑屏幕上摸索着,不知如何打开这道令她望而生畏的神秘,只得一任头脑里的思维信马由缰。
钰锁换工作了,从一个清洁工一跃而成为一个所谓的白领阶层,换完工作服从洗手间到策划部短短的距离,她的脑子里一路都在回荡着总裁胡传家的话:“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清洁工是一种人力、劳力,但不是一种人力资源,不是人力资本。武晨集团多一个清洁工不多,少一个清洁工不少,可是一个好的策划,一个好的点子,一个人力资源,于武晨却不可多得!我想把你由人力变成资源,可总归只是想,而能不能则只有你自己来决定了!响鼓不用重锤,你自己好好把握吧,不论是过去,还是以后,我只能做到这些了。”
是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天上不会掉馅饼,钰锁心里清楚不管自己与总裁之间曾经是怎么样微妙的关系,她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掌握这一切,做出相应的成绩,她就没有资格进入这儿、坐在这儿……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种一步登天的改变,是源于十年前的那场灾祸的弥补?
钰锁心有不安,钰锁渴望寻找一种心与心的高层次的对话与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