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双沐什么也没说。

    她将屏幕侧开少许,眨眼等那股劲缓过去。

    重新面向手机时,除了眼周一点红,脸上看不出太大异样。

    她佯若无事地开口:“你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愿望,玛利亚都给你批了吗?”

    陆京:“这个不是向它许的。”

    温双沐:“许愿石?”

    陆京笑道:“你就是买许愿石买丢的,你说我多大的心,还能对着它许愿啊。”

    听筒那边的晚风声悠长绵延。

    “我们去青海的时候不是正好赶上那个什么半人马座的流星雨吗,是叫这个名吧?”

    他说:“你走了之后,我去看了。”

    温双沐想起这是他们第三天的旅程安排,做了好久攻略,最后订了当地的一家星空民宿,说是观看流星的绝佳地点。

    她道:“你当时还笑话我,说多大人了还信跟流星许愿那套。”

    陆京也记起这茬,耍无赖:“我那不是没见过世面,乱说的嘛。”

    温双沐笑。

    “边上旅客都在许愿,我也就跟着逮到一颗许一颗,不然总感觉自己亏大发了。后来想着,如果只是些小愿望的话,应该是可以实现的吧……”

    他说得十分轻松,仿佛在跟她分享日常生活里发生的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再后来呢。”温双沐问。

    陆京:“嗯?”

    温双沐:“流星雨之后,你又去了哪些地方。”

    陆京说:“没去哪,第二天我就回来了。”

    他笑:“干嘛,对我愧疚啊?”

    温双沐:“嗯。”

    陆京戳了戳屏幕:“所以你接下来要对我很好很好才可以的,知道吗?”

    温双沐用力点头。

    “在我们院,经常能看到一些女生陪她们的男朋友来上课,我也想要。”

    这话是陆京胡说的,像他那些已经谈了恋爱的室友们,基本只有陪女朋友上课的份,没有被陪的份。

    温双沐答应:“好。”

    他还走在操场上。

    绿色铁丝网后,是室外篮球场。

    照明灯的光晕倾洒下来,模糊在与黑夜的交界处。

    篮球弹在地面,伴着兴奋的喝彩尖叫声。

    陆京:“你要来看我打球,给我加油。”

    温双沐答应:“好。”

    陆京:“周末的时候,你要陪我约会。”

    温双沐答应:“好。”

    陆京:“我有时候会在影厅待一天,看一整天的电影,你不能嫌我烦。”

    温双沐答应:“好。”

    陆京:“那我也会给你买你喜欢的原味冰淇淋,和你喜欢的粉色气球。”

    温双沐:“……好。”

    陆京看她:“=,欠了我那么多天,多亲我不过分吧。”

    —

    每天早上五点半,护士都会到病房给病人量一次血压,分配每天的药物。

    时间久了,温双沐的生物钟也差不多调到了这个点。

    她昨晚哭过,倒头又想睡回笼觉。

    门口传来点推拉的轻响。

    温双沐以为是护士落了什么东西,眼睛支开条缝,随意看去一眼。

    却见陆京提着早点进来。

    她猝不及防地坐起身:“你怎么来了?”

    陆京将早餐拎床柜上:“担心你挂完电话后一个人闷在被窝里哭,想说赶早来参观一下你的核桃眼。”

    温双沐原本还有点感动的心情一下子收了回去。

    她抄起枕头丢他:“谁核桃眼了。”

    陆京笑着闪躲:“小心,别把粥洒到了。”

    温双沐不开心,但也担心自己今天的肿眼皮没法见人,用手摸着感受了下。

    陆京已经从早餐袋里摸出两个鸡蛋剥壳:“别挡了,去洗漱,一会儿给你敷眼睛。”

    “哦。”温双沐乖乖下床。

    从洗手间出来,她没忍住打量了下陆京的行当,就背了个单肩背,看上去里头装的都是书。

    病房的闹钟还指向5:45,他几乎是在住院部开放的第一时间就进来了。

    温双沐帮忙拉开吃饭的小桌板:“你们男生宿舍没门禁吗,你这是几点出的门?”

    “没,昨晚就过来了。”

    温双沐动作顿了顿,抬头错愕看他。

    陆京把剥好的鸡蛋用塑料袋包好,递她:“我们这个专业,专业书都跟砖头一样厚,考前基本都要通宵学习,我昨晚没约上图书馆座位,看你医院边上正好有家24小时咖啡馆,就过来了,正好早上可以陪你吃顿早饭。”

    他把粥盒打开放着凉,从包里拿出洗漱包:“我去洗个漱,你先吃。”

    温双沐还想问“你们这个专业”到底是哪个专业,看人进了洗手间,也就打算一会儿再问。

    她先给爸妈发了个今天不用送早餐的短信,然后拿鸡蛋敷起眼来。

    五分钟后。

    温双沐贴陆京边上,看他边吃早餐,边啃解刨学的书,一脸新奇。

    那天在医院碰见陆京,王承硕有说他来是拿什么资料的。

    她有猜过他是读医科的。

    临床医学听着就很不错,外科医生嘛,拿手术刀的样子多酷。

    不过——

    温双沐没忍住认真发问:“你怎么会想着读儿科方向?”据说儿科医生是培养全科人才,百里挑一的难度。

    陆京想了想:“因为我还挺有耐心的?感觉可以跟小朋友挺好相处。不听话的小朋友,我也可以名正言顺收拾。”

    他说着比划了个动刀的手势。

    温双沐打从心里佩服:“你好厉害。”

    陆京看她一眼:“没你双学位证书厉害。”

    温双沐大学修的酒店管理和文化产业经营与管理,这点倒是没有变化。

    温双沐:“还好吧,商科的话,肯定从gq读出来会更不一样。”

    陆京:“那就再申请一次。”

    温双沐点点头。

    过了会儿,她觉出哪里不对劲:“什么叫‘再’?”

    陆京:“你高中的时候不就申请过?”

    温双沐愣了愣:“……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陆京走前从包里抽了电脑给她:“没设密码,看你每天呆医院好像都很无聊,可以查查gq的递请资料,我现在英语挺好的,到时候可以陪你一块儿练口语。”

    温双沐眼睛看向他:“我出国的话真的没问题吗?”

    这样昨晚她答应他的那些话都未必能做到。

    陆京想了想:“异地恋都还好说,毕竟我最会的就是等了。”

    温双沐靠过去亲他。

    很用力地吻了一吻。

    陆京语气轻快:“谢谢奖赏。”

    —

    陆京进入期末考试周,到医院的时间其实不多。

    温双沐不希望他挤掉睡眠时间来看她,想着手机上聊天也差不多,每天挺勤快地给他发自己的生活日常。

    【今天的康复训练好累,流了我好多汗。】

    【苏起言来看我了,不过有点不巧,我去花园晒太阳了,就看到他在柜子上留的花和卡片。有点好奇他现在怎么样。】

    【今天小夏跟朋友到医院来补拍视频空镜头,我请她们吃了冰淇淋。】

    【小夏说她月底的时候回y城,我们约了一起出去玩。】

    【我大概再过一个礼拜就可以出院了,你那天是不是考试都考完了?要来接我吗?】

    【…………】

    夏芝里和大学里的室友从医院打车回学校,大家还在不断感慨。

    “你这个朋友真的人好好,不过她还在生病,跟我们一起溜出去吃甜品是不是不太好?”

    “是我们学校的吗?怎么之前没见你们一起玩?”

    夏芝里道:“她是我高中同学,高二就保送了,我也是最近才跟她联系上。”

    “我擦,高二就保送,果然到了大学,就知道什么高考700分,市状元省状元都是浮云……”

    一行人往女生学院走,笑笑闹闹。

    有人突然撞了撞夏芝里的肩膀,小声兴奋:“诶,苏起言,是不是来找你的?”

    苏起言显然也看到了夏芝里,上前同她说话。

    室友们心照不宣地退开十来米距离。

    等苏起言离开了,大家起哄地围上去:“找你说什么了?周末又要去哪里约会吗?”

    “没。”夏芝里从苏起言身上移开视线,“他只是路过跟我打个招呼,我们已经分手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

    夏芝里顿了顿:“我们也没……就前段时间。”

    “为什么啊,这么好的对象你怎么说分就分了?”

    夏芝里思考了一会儿:“我们都觉得这段感情好像不是非对方不可,现在做朋友也挺好的。”

    大家吃惊:“我们还以为你和苏起言肯定是能从校服走到婚纱的……”

    “怎么感觉你性格变了好多……”

    夏芝里笑了笑:“我好像本来就是这样的。”

    —

    温双沐出院那天,陆京比约定时间还提早了半个小时到医院,可惜病房里还有两个不速之客到的比他还早。

    进去时,李茂真和苏起言正跟温双沐聊得热火朝天。

    李茂真大学在h市读的,趁假期到北京来玩,听苏起言说温双沐今天出院,一并来看望。

    李茂真:“之前阿姨他们安排你转院到h市,我去看过你几回,你都不知道,我隔着面玻璃看你的时候,都快哭死了,幸好什么事都没有。”

    苏起言在边上笑话他。

    李茂真勒过苏起言的脖子,对温双沐道:“起哥当时还直接飞机飞到h市呢,哭得比我还惨,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苏起言用手肘拄他:“你别给我乱抹黑。”

    温双沐笑:“辛苦你们这段时间为我流眼泪了。”

    陆京看大家都没注意到他进来的动静,也就不吭声。

    拉开柜子看了眼,发现还有些东西没收拾,便安静地帮忙拾掇起来。

    等他身上的醋意要掀翻天了,三个人才聊过一个话题,察觉病房里多了个人。

    李茂真撞了撞苏起言胳膊:“诶?这是双姐病友吗?”

    苏起言看人一眼:“是吧。”

    这场景似曾相识。

    陆京拉包的动作一顿,笑了。

    他想起玛利亚消失前给他的保证。

    ——等到她醒来,新的未知会开启。

    ——但别怕,他们都会记起。

    作者有话说: